AI创作的小说，版权归属如何界定？

新华社北京电（记者史竞男 杨湛菲）随着人工智能大模型的推出及AI创作小说的问世，围绕AI生成内容的讨论逐渐渗透到文学创作领域。一些人认为，AI辅助创作能够为网络文学作者提供灵感，而另一些人则对AI可能夺走作者创作机会表示担忧。

AI生成内容是否享有著作权？未来AI与创作者的关系将如何演变？为此，“新华视点”记者采访了多位创作者、平台方代表及相关领域的专家。

AI参与创作的广泛现象

近年来，国内出现了多起关于AI生成内容的著作权案件，包括“AI文生图”著作权案、“AI声音侵权案”以及涉及AI绘画模型训练的著作权侵权案。这些案件引发了社会的高度关注。

今年，关于AI侵权的讨论特别集中于网络小说领域。某网络小说平台曾通知签约作者，要求签署补充协议，以允许其作品用于AI模型训练。此举引发了激烈的争议，最终该平台删除了有关AI的条款，并表示“未曾发布纯AI创作的作品，也不会违背作者的意愿使用AI进行创作”。

仍有许多作者对未来感到不安。“我的作品可能被用于训练AI模型，导致我失去对作品的控制权”，“AI可能会进一步侵蚀人类创作者的生存空间，不知未来何去何从”，“这样的局面让我在理智与情感上都难以接受”……

一位在该平台上写作的作者表达了许多网络文学作者的共同担忧：“我害怕我的小说，甚至未发表的素材，被AI吸收后先行输出相似内容，最终被系统误判为抄袭。”

从客观的角度看，AI目前的创作能力仍然无法与人类相比。AI生成的小说往往显得单调，人物性格的构建也十分薄弱，难以模仿人类的口语化表达。

“对平台引入AI，我的感受是复杂的。从平台的角度来看，使用AI来降低成本提高效率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时，如何保护现有创作者及其作品的知识产权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网文作者杨千紫对此表示担忧。

作家蒋胜男指出，那些不加思考、只追求更新数量并大量抄袭的网文作者，可能会在AI的冲击下首当其冲，因为“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越AI”。不过，作者可以把AI视为一种工具，用于检查错字或整理创作大纲。

版权归属的问题

AI在网络文学创作中的应用并不新鲜。2023年7月，阅文集团推出了国内首个网络文学行业大模型“阅文妙笔”及其应用产品——“作家助手妙笔版”，这一功能已经向公众开放。

阅文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侯晓楠表示，AI可以在创作过程中替代一些重复性和低效的工作，但作家依然需要掌控故事的质量和完整性；通常情况下，作品使用AI辅助创作并不会导致内容雷同，从而侵犯作者的著作权。

网文作者核桃提出，平台应当对AI参与创作的作品进行版权保护，明确版权归属。作者需将借助AI创作的作品从创意到写作及修改过程进行存档，以避免版权纠纷。

目前，我国的著作权法对AI生成内容的保护尚未有明确规定；关于AI生成内容的著作权属于AI技术开发者还是实际使用者尚存争议，亟待法律和政策的明确指导。

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的常务副会长兼总干事张洪波认为，没有人类深度参与的AI生成物不应享有著作权；若有人为地输入主观想法并生成反映人类主观意志的原创内容，则属于著作权法规定的作品，应受保护。

现行著作权制度以人类智力成果为衡量标准，针对AI生成内容的规定尚显不足。张洪波指出，传统的侵权认定标准在AI创作的场景中也面临着适用难题，由于AI生成过程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权利人难以有效取证，以维护自身权益。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互联网法治研究中心主任刘晓春认为，平台利用作者的创作内容进行AI数据训练，其使用行为应视为“非作品性使用”，因此不应纳入著作权保护的范围。

刘晓春表示，“在数据训练中，单个作品只是运用人类语言规律的随机统计样本，且高度可替代，难以归属于特定作品或作者。”

AI与作者的共生关系

生成式人工智能在网络文学领域的应用，既是技术的革新，也是一次转型升级的契机，展现出巨大的潜力和实用价值。

在2024年中国网络文明大会上发布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行业自律倡议》呼吁相关单位共同促进内容生态的建设。

业内专家指出，强化版权保护已成为人工智能发展进程中一个至关重要且不可回避的议题。平台不应为了短期利益而采取“杀鸡取卵”的短视行为，这样会对整个产业链的发展造成打击。

“作者是平台最应该保护的对象。如果一个平台能够用AI替代作者，那么它也会很快被其他平台的AI所取代。”蒋胜男表示，对于平台而言，AI能够为原创作品提供更多推广和转化的机会，其带来的收益远大于试图用AI取代作者所获得的独立“版权”的利润。

张洪波认为，AI的数据投喂和大模型训练涉及大量版权作品，因此需要进一步细化著作权法及其实施条例中关于AI合理使用的场景和范围。“AI的发展需要高质量数据，而对这些版权作品的商业化使用应当获得权利人的许可。”

为此，专家建议，人工智能使用大量作品时应设定法定许可制度，AI的开发者和应用者需向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预存一定数量的版权费用，同时集体管理组织应建立公开、透明、便捷的使用分配机制及版权纠纷的集中调解机制。

更新明确的法律法规或司法解释将有助于促进行业的健康发展。“希望缩小监管与技术发展之间的差距，通过制定标准，推动技术在合法合规的框架内良性发展。”掌阅科技总经理孙凯呼吁。多位网络文学作者表示，希望在保护版权的前提下，充分利用AI，发挥人类作者与AI的优势，创作出更多优秀作品。

“包容、谨慎、接受、驾驭。保持开放的心态，终身学习，迎接未来的挑战。”杨千紫表示，只有不断创作更深刻的作品，作家才能在这个时代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