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AI创作小说，版权归谁？探讨智能时代的创作权利问题

新华社北京11月1日电 标题：AI创作的小说，版权何在？

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 史竞男、杨湛菲

伴随着网络文学大模型的推出，AI创作的小说也逐渐涌现，这一现象引发了关于AI生成内容的诸多讨论。有人认为AI的辅助创作能够为网络文学作者提供灵感，而另一些人则担心AI可能取代人类作者的工作。

AI生成的作品是否享有著作权？AI与创作者之间的关系将如何发展？为了探讨这些问题，“新华视点”记者采访了多位创作者、平台代表及相关专家。

AI的内容创作参与度

近年来，围绕AI生成内容的著作权案件逐渐引起社会的关注，包括全国首例“AI文生图”、声音侵权及AI绘画大模型训练的著作权案件等。

在今年，关于AI侵权的讨论主要集中在网络小说领域。一家网络小说平台向签约作者发出通知，要求他们签署补充协议，允许将其作品用于AI模型的训练。该决定引起了广泛争议，随后该平台撤回了相关条款，并表示“并未发布任何完全由AI创作的作品，也不会违背作者的意愿使用AI技术”。

许多作者对未来仍感到不安。“我们的作品一旦用于训练AI模型，可能会失去对其的控制权”，“AI将进一步侵占人类创作者的空间，未来何去何从令人堪忧”，“理智与情感上都难以接受”……

一位在该平台创作的小说作者表达了许多网文作者的共同担忧：“我害怕我的小说，甚至未发表的素材被AI吸收后，首先输出相似内容，系统反而会认定我在抄袭。”

从客观角度来看，目前AI的创作水平还远不能与人类相提并论。AI生成的小说往往缺乏灵活性，人物性格的塑造也相对薄弱，无法有效模仿人类的口语表达。

“对于平台引入AI，我的看法是复杂的。从平台的角度来看，利用AI降低成本、提升效率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在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时，如何保护现有创作者和作品的知识产权才是关键。”网文作者杨千紫对此表达了忧虑。

作家蒋胜男指出，那些“没有思考、只追求更新数量、频繁抄袭甚至拼凑”的网文作者将是AI冲击下的首批受害者，因为“无论如何拼凑都无法与AI竞争”。不过，作者们可以将AI视为一种新工具，利用它来检查错别字或整理大纲。

版权归属问题

AI在网络文学创作中的应用并非新鲜事。今年7月，阅文集团推出了国内首个网络文学行业大模型“阅文妙笔”，并开发了基于该模型的应用产品——“作家助手妙笔版”，目前已向公众开放使用。

阅文集团首席执行官侯晓楠表示，AI可以在创作过程中替代一些重复性和消耗性的工作，但作家依然需要掌控故事的质量与完整性；一般情况下，不会因为使用AI辅助而导致作品内容重复，从而侵犯作者的著作权。

“平台应当对AI参与创作的作品进行版权保护，并明确版权归属。”网文作者核桃建议，作者应在创作过程中，保存从创意到撰写及修改的全部记录，以避免版权方面的争议。

目前，我国在AI生成物的著作权保护方面尚无明确的法律规定；关于AI生成内容的著作权应归开发者还是实际使用者仍存在争议，亟需法律及政策的进一步指引。

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常务副会长张洪波认为，若没有人类深度参与的AI生成物不应享有著作权；如果输入了主观想法并生成具有独创性的内容，则应受到著作权法的保护。

现行的著作权制度主要以“人”的智力成果为标准，关于AI生成内容的规定还显得不够完善。张洪波指出，传统的侵权认定标准在AI创作的场景中也面临适用困难，由于AI创作过程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权利人往往难以取证来维护自身权益。

针对平台利用作者创作内容进行AI数据训练的问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互联网法治研究中心主任刘晓春认为，数据训练中的使用行为具有明显的“非特定性”，应被界定为“非作品性使用”，因此不应纳入著作权保护的范围。

“在数据训练中，单个作品仅仅是应用人类语言规律的随机统计样本，且单个作品具有高度的可替代性，不易归因于特定作品及作者。”刘晓春如是说。

AI与作者，共同前行

生成式人工智能在网络文学领域，不仅代表了一场技术革命，更是行业转型的重要契机，展现了巨大的实用价值和潜力。

2024年，中国网络文明大会上发布了《生成式人工智能行业自律倡议》，该倡议呼吁相关机构共同推进内容生态的健康发展。

业内专家强调，版权保护的强化在人工智能的发展中显得尤为重要且不可忽视。平台不能仅仅为了短期利益，而采取损害整个产业链的短视策略。

蒋胜男指出，“作者应当是平台最需要保护的群体。如果平台试图用AI取代作者，最终也会被其他平台的AI所替代。”她认为，AI能有效提升原创作品的推广与转化机会，这种收益远远超过了通过AI取代作者而获得的短期“版权”利益。

张洪波提到，AI的数据输入和大模型训练等环节使用了大量的版权作品，因此需要对著作权法及其实施细则进行细化，以明确AI合理使用的具体场景。“AI的发展依赖于高质量的数据，而对版权作品的商业使用则应当获得权利人的合法许可。”

为此，专家们建议设立法定许可制度，以便在AI使用大量作品时，开发和应用者需要向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预存一定的版权费，而集体管理组织应建立公开、透明、方便的使用分发机制以及版权纠纷的集中调解机制。

更新和明确的法律法规或司法解释将有助于促进行业的健康发展。“希望能缩小监管与技术进步之间的差距，通过制定标准推动技术在合法合规的框架内良性发展。”掌阅科技总经理孙凯这样呼吁。

多位网络文学作者表示，在确保版权保护的前提下，他们愿意充分利用AI，结合人类作者和AI的优势，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杨千紫提到：“包容、谨慎、接受、驾驭。我们应保持开放的心态，持续学习，以应对未来的挑战。”她认为，作家只有创作出更深刻的作品，才能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中立足。